布洛涅大营菜地

有一个黑法军的段子。

“为什么法兰西第一帝国几乎所向无敌？”

“因为国王是外国人。”

严格意义上说，某帝领法国国籍（法国占领科西嘉后出生），有意大利血统（祖先是意大利移民），拿科西嘉户口（阿雅克肖）。身份上他当然是法国人，而且他在法国读了那么多年书，早就不知不觉被高卢鸡同化了。虽然某帝中二时期自诩科西嘉爱国少年，但在保利叔叔眼里他基本就是个精法。

科西嘉自古盛产黑手党和教父，或是由于刻板印象，或是由于刻意诋毁，某帝常常被看成科西嘉教父式人物（某种意义上倒是没错，其实可以统计下他给多少个元帅的孩子当了教父）。“科西嘉佬”这种蔑称不仅当时人在用，后世人也在用（比如英国历史学家奥曼在半岛战争史里就毫不客气地管他叫科西嘉佬）。

不管别人怎么看。除了中二时代，某帝倒是一直自称法国人。曾有个不识趣的市长想拍他马屁：“陛下，您作为外国人却那么爱法国。”可想而知，马屁拍到了马腿上——“我转身不理他。”他也承认自己是意大利人，毕竟他讲法语时会经常飙出意大利语，苦了部下们。至于科西嘉，那是他的童年故乡，然而经历过中二期一系列事件后，某帝对科西嘉的政治归属感几乎清零，他后来再没怎么强调过自己是科西嘉人，虽然他对故乡的确有感情。

另一方面，虽然某帝只在科西嘉度过早年，然而无可否认他性格里某些因素受过科西嘉当地人影响。比如绑架杀害昂吉安公爵的草率决策，我认为部分归因于科西嘉式彪悍作风不无道理。此外，波拿巴家族虽然是意大利移民，但经过几百年的融合后也能算半个科西嘉当地人。Patrice Gueniffey所著《Bonaparte》对波拿巴家族算意大利人还是科西嘉人提出了有趣的观点，节选翻译如下：

波拿巴家族何时到达科西嘉所引发的争论不比关于其起源的争议多。19世纪历史学家伊波利特·泰纳（Hippolyte Taine）提出他们是1529年来的，现在我们知道这一说法是正确的。1530年，中世纪意大利共和国失去独立，落入卡尔五世（Karl V）之手，并见证“政治冒险和成功篡权的伟大业绩”的终结。泰纳将波拿巴家族抵达科西嘉的时间同1530年联系起来，他认为这是拿破仑在一定程度上被当时人士算作外国人的关键因素：“力量与雄心是生机勃勃又自由不羁的中世纪树汁，当它们开始流下、然后在枯萎的树干中蒸发时，一小枝脱离躯干的树枝在一个小岛上扎根。这个岛不仅没那么像意大利，而且几乎是蛮荒地带。它的制度、习俗和热情属于前中世纪时代，它的社会环境很粗野，以至于其全部气势和严酷都保留了下来。”

泰纳认为拿破仑是“15世纪的伟大幸存者”。正当欧洲大陆陷入长眠时，波拿巴家族移民至粗俗的、未经驯化的意大利，即科西嘉。于是乎，通过波拿巴家族和其母所属的拉莫利诺（Ramolino）家族代代相传，中世纪精神理应保留至启蒙时代，最终于拿破仑身上体现。其实波拿巴家族离开萨尔扎纳后并没有去避开大陆文明化进程的荒野。他们安家的科西嘉根本没有山区和世仇，反倒有成功占领该岛者——先是比萨人，后来是热那亚人——建立的城市。这些地方被称作要塞（presidio），它们是意大利人建立的小飞地，在海岸线上彼此相隔一段距离。它们仍然是意大利——意大利殖民地。第一代移民者的后人仍为自己的血统自豪，不希望别人把自己和本地人搞混。但这是否意味着我们得如此总结：科西嘉有意大利人和科西嘉人两个不同群体，这对邻居被十分不公平地分开，一个待在沿海城市，另一个待在山村？这种划分并非传说，但需经验证，因为在科西嘉事态其实多样化。博尼法乔（Bonifacio）或许真有这种区分——本土科西嘉人长期不能进入该城。可是在阿雅克肖等热那亚人殖民地，区分就没那么严格了。那些城市的人都出身利古里亚山脉，他们很快就同岛屿内部的科西嘉人融合。

至少在阿雅克肖，要塞的科西嘉不是敌对的科西嘉，而是不同的科西嘉。诚然，这些要塞不同于岛屿内陆社会，但它们也绝不是纯利古里亚堡垒。如果说确有明显区别，那也是市民和村民的区别，而非意大利人和本地人的区别。科西嘉本地人的确认为意大利殖民者后裔是“外国人”，他们也的确为自己的大陆祖先感到自豪乃至嫉妒。可事实上，这些人同自己认定的“故乡”村庄——他们从那里来科西嘉城市定居——并无联系。也许是出于尊严或区分的需要，他们摆出大陆人的样子，但这并不能证明他们的外国人属性真的像科西嘉人说的一样强，或者真的像他们自己想象的一样强。18世纪的科西嘉的热那亚人后裔不能同20世纪的马格里布的法国殖民者相提并论。我们甚至能说，这些人通过婚姻越发根植于科西嘉社会，离意大利祖先越来越远，与此同时他们也越来越依恋祖先。在这一点上，波拿巴家族和其他人一样。由于被封头衔，他们同热那亚和托斯卡纳贵族有联系，但老实说，这个家族的贵族头衔挺可疑。通过结婚生子，波拿巴们也成了彼得拉桑塔（Pietrasanta）、科斯塔（Costa）、帕拉维奇尼（Paraviccini）和博內利（Bonelli）们的亲戚，而这些家族都是来自岛屿内部的科西嘉氏族。“与其说我是科西嘉人，不如说我是意大利人，或托斯卡纳人。”拿破仑说。其实考虑到他的出身，他可以像保罗·瓦莱里（Paul Valéry）一样说，他是“科西嘉-意大利混合”产物。

欧洲民族成分本来就比较复杂，某帝也就是一个常见的杂融产物。正如开头所述，某帝的身份属性衍生过不少笑话，伪基百科也调侃地说：“然而意大利人坚持认为他是意大利人。”

归根到底，他是他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