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雾里看花终得花——晚清至现代陈玉成的形象变迁

天国后期翼干英忠四王中,陈玉成的形象最为模糊,原因是他本人直接留下的文字记录很少,以至于后人看陈始终雾里看花。这也是为何晚清以来陈玉成的形象多次变化——既然花不可见,那就凭想象肆意发挥,或按着前人想象人云亦云;既然不识花之面目,那么描画成倾国牡丹抑或狗尾巴花又有何妨?

另一方面,陈玉成的形象变迁彰显了历史考证的意义。今人看陈仍是雾里看花,但已可知陈大略生平,而非纯靠想象描摹。究其根因,是历史考证的发展终究拨开些许迷雾,使后人得以略睹花形。诚然,考证不等于事实,但考证可以得出最接近事实的叙述,哪怕陈玉成本人不重留痕。


一、晚清:政治丑化下的吉光片羽

清朝对于太平军将领极尽诋毁,这无关道德对错,是清朝维护其统治的必然选择。陈玉成作为太平军后期主要将领,自然是清朝文人极力丑化的对象,四眼狗的蔑称即是典型体现。“玉成……巨口无髭,两眼下有黑斑二块,群下讥为四眼之人。”(《贼情汇纂》)“伪英王陈玉成,人呼为四眼狗,两眼胞下各有大痘瘢如四眼……凡狗以子交母,则脸上有白点,玉成固其类尔。”(《平定粤匪纪略》)“天狗声豗陈吊眼,人熊力屈李伸钩。”(《坦园诗录》)

下图是晚清作品《绘图湘军平逆传》中的陈玉成插图。

由于陈玉成多次和湘军交战,他的形象也常被清朝文人用以衬托鲍超、多隆阿等湘军将领的英勇机智。“伪英王陈玉成者,发逆中渠魁也……自言生平所钦佩官军名将,惟鲍春霆及二李。”(《书鲍忠壮公轶事》)“陈玉成,贼中呼‘四眼狗’,公尝曰:‘狗待我豹来食之。’蜀音‘鲍’‘豹’相近。”(《中兴将帅别传之鲍忠壮公别传》)“先是我军获玉成细卒,搜出蜡书伪表,称言:‘臣奉天朝明命征讨妖孽,所过破巢压卵,无敢撄锋。惟多某老谋善战,用兵如神,臣与对阵,屡为所败。今百万精锐悉遭钝挫,自料力不能敌,乞飞派干员接统,臣甘愿受指挥。云云。’”(《多忠勇公勤劳录》)当然,晚清文人有时也会说陈玉成狡诈多智,但他们往往并非真心赞扬陈,而是借抬高作为对手的陈来赞扬鲍超、多隆阿。

除此之外,陈玉成在苏南流传的形象还有暴虐凶徒一面,有时还被用以托李秀成的宽厚仁义。“午后忽传伪英王将到,素有凶恶之名。”(《庚申噩梦记》)“然忠酋外柔内刚,深得民心;英酋恃勇而骄,人皆惮之,江南无立足之地。”(《锡金团练始末记》)“贼首先至苏城者为忠王,即有英王统下兵带入,已不受约束。继而英王亲至,兵更凶恶,益难禁止。”(《胥台麋鹿记》)“同月二十六日,又四处贴出告示,略谓:本月二十八日,英王将移兵本城,尔等善良之庶民,本无罪孽,若遭涂炭,事尤可哀。故此,自今日起至明晚止,应速散去。倘或迟滞,待英王兵至,忠王虽爱惜苍生,恐亦无能为力,等等。遂大开苏州六门,放出百姓。盖闻此英王者,一向草菅人命,所到之处,不问男女老幼,见则必杀。健壮之民,悉令从军,顺之者生,逆之者亡。”(《避难纪略》)

史学界有人认为陈玉成在苏南的凶徒形象源自李秀成的刻意诋毁,李的目的是挤走陈而独霸苏南,但我认为此说不符合史实。陈玉成的形象应是以下因素的综合产物:(1)太平军东征前清朝已长期宣传陈玉成穷凶极恶,苏南文人对陈有先入为主的印象;(2)陈玉成东进时未有效约束部下的扰民行径,又在苏南和李秀成争夺饷源,而李秀成积极促进苏南民生建设,这使得苏南文人在承认李秀成抚民举措的同时,或自觉或不自觉地把陈玉成当做其对立面;(3)陈部李部在苏南存在矛盾,李部有诋毁陈玉成和陈部的行为。“假如伪忠王之统下遇伪英王之兵卒,皆指为野长毛,是以各拥重兵为卫。”(《劫余灰录》)前文所引的《锡金团练始末记》中关于陈李二人的对比也出自李部熊万荃(“熊伪帅为余言之”)。但需要指出的是,部下的发言不代表就是李秀成本人的意思。像熊万荃,我认为他和陈部存在私仇。“后军主将陈某,陈玉成侄……与侍天福熊某屡因事率众争斗。”(《能静居日记》)熊姓很少见,这个和陈部争斗的侍天福比较可能是熊万荃的亲戚。诚然,陈李后期存在不少矛盾,但观李秀成自述全篇,可以看出他对陈玉成大体上是肯定的,并未大肆抱怨或贬低对方,因此不能武断地说陈玉成的形象要怪李秀成的诋毁。

另一方面,政治丑化之下也有一些不同声音。如前所述,晚清文人虽非真心赞扬陈,但还是承认陈的军事能力。此外晚清文人也留下了一些相对中立的描写。“四眼贼之能战,近世罕有其匹。”(《星烈日记》)“江淮间犹称陈玉成兵略、石达开威仪器量为不可及。”(《江表忠略》)

晚清文人多借陈玉成眼下黑斑嘲其相貌,但赵烈文的《能静居日记》却说陈玉成“貌甚秀美”,梁溪坐观老人的《胜保事类记》也说陈玉成“貌极秀美”,而他们的信息源都是见过陈玉成的人。呤唎很可能也在太平军中听过关于陈玉成相貌的风评,故而在《太平天国革命亲历记》中夸赞陈的美貌,并为他编造才子佳人的传奇故事。

陈玉成的结局也引起一些文人的同情,毕竟背刺历来为人不齿。薛福成的《书陈玉成苗沛霖二贼伏诛事》描写了陈旧部杀苗复仇的传说。佚名的《啁啾漫记》也用陈的不屈对比苗的卑鄙。

当然在丑化才是政治正确的大前提下,这些记录的影响力不大,它们的作用是保存一些不同声音,留待后世评说。

简言之,晚清时期陈玉成的形象一般是相貌丑恶的凶悍暴徒,是鲍超和多隆阿的陪衬,有时还是李秀成的陪衬,但在政治丑化的大前提下也存在一些别的声音。或许最能体现这一特点的是晚清手稿本《被掳纪略》。作者描写太平军时仍用蔑称贼,对太平军也有诸多怨言,但见到陈玉成本人后还是忍不住感慨“始知英雄自有真也”。


二、民国:反清起义的配角

清朝灭亡后,推崇太平天国不再是政治错误。加上孙中山、梁启超等人的宣传,太平天国的评价直线上升,其中以洪秀全、石达开与李秀成最得世人肯定,并衍生出种种传说。之所以此三人最受世人推崇,我以为原因如下:(1)洪秀全是太平天国运动领袖,推崇太平天国者倾向于推崇其领袖;(2)石达开是当之无愧的太平军第一军事家,也是太平军最富传奇色彩的人物,他的传奇一生和悲剧结局使他成为后世反抗者的情怀寄托,最终升华成反清的象征;(3)李秀成是太平天国后期支柱,经营经济发达的苏浙,在当地留下较多传说,又有万言自述传世,在太平军将领中较为人所知。

相对而言,民国时期对陈玉成的认知是非常不充分的,晚清时人们知道他是重要反贼,现代人知道他是后期支柱,但在民国时期,世人并不了解其人,因而在文艺作品中,他往往是作为反清起义配角出现,如黄世仲的《洪秀全演义》。

由于民国时期李秀成受到推崇,以及李秀成自述中关于陈李深交至好的描写广为流传,此时的作品里陈也往往充当李的正面或反面陪衬。“秀成以玉成兵最强,乃请加玉成王号,寄阃外,乃封玉成英王,赐八方黄金印,便宜行事。玉成虽专阃寄,而威信远不如秀成,无遵调者。”(《太平天国战记》)“仁玕怒斥秀成通敌阻大计,欲诛之,玉成复为介之,固得免。”(《太平天国野史》)另外,由于呤唎曾杜撰陈玉成和洪仁玕的故事,民国时期也有人据此顺势杜撰陈玉成和洪仁玕的亲家关系,如凌清善的《太平天国野史》。

讲个笑话,民国时期陈玉成的大众认知度可能还不及苗沛霖。毕竟这一时期苗沛霖有各种传说还有不止一首抒发雄心壮志的伪诗,而陈玉成没有什么传说和伪作。

题外话,1941年的《忠王李秀成》剧本写到陈玉成死后突然加了一个新角色:豫王,姓成,名天豫。我知道作者欧阳予倩是在李秀成自述里随便找的名字,但我真的分分钟出戏……


三、文革前后:阶级斗争的拔高

新中国成立后太平天国运动进一步得到肯定,而随着太平天国史研究的大进步,陈玉成作为后期中流砥柱的作用也凸显出来。然而接下来是严重干扰史学研究的文革,李秀成被打成投降派、石达开被打成分裂派,那么谁来当革命家洪秀全的忠臣?对陈玉成的过度拔高便应运而生。

于是乎,这一时期的作品往往把陈玉成塑造成坚持革命的无产阶级战士,并用石达开或李秀成做他的反衬。“石达开带着部队在江西、浙江、福建、湖南一带流窜,最后众叛亲离,于一八六三年六月在四川投降清军,堕落成可耻的叛徒。陈玉成顶住逆流,踢开革命营垒中的蛀虫,继续前进。”(《陈玉成的故事》)“这个白脸小眼的以娃仔,不是别人,就是后来太平天国的可耻叛徒李秀成,他原名李以文,同陈玉成是邻居。陈玉成虽然几次动员他参加太平军,但他贪生怕死,始终摇摆不定。”(《陈玉成的故事》)“望着这一对爷孙,陈玉成的心情很不平静……要实现《天朝田亩制度》所展示的理想,让受苦人过上‘无处不均匀,无处不饱暖’的好日子,前面还有一条漫长的路,还有许多艰难、曲折和坎坷。”(刘征泰,《英王陈玉成》)“陈玉成这样一个优秀的革命领袖,就这样被苗沛霖当作邀功清赏的‘礼物’,送给了他的主子。‘一切反动派的企图是想用屠杀的办法消灭革命’。这是他们的阶级本性决定的。投降派都是反动派。《水游》中的宋江同高俅、蔡京,苗沛霖同胜保、翁同书本质上都是一样的。他们都是噬杀成性的豺狼,都具有‘反革命者的野兽性’。”(《从陈玉成遇害看投降派的危害》)

这一时期也出现了很多以陈玉成为主角的连环画,内容也尽是塑造他的无产阶级革命者形象,试举一例。



四、现代:从符号到人

改革开放后,文史界不再强调阶级斗争,对陈玉成的认知也逐渐回归其本来面目。如今的共识是,陈玉成是青年军事家、太平军后期大将,骁勇善战,是天京事变后太平天国赖以存续的关键人物之一。

与此同时,文艺界描摹陈玉成的重点也转移到他这个人本身,而不是他作为革命战士的符号,此类作品有《西征悲剧》《天国少帅陈玉成》《天国骁将陈玉成》《烟雨黄梅》等等。当然了,这些作者对陈玉成的理解未必是对的,但它们相对文革时期的脸谱化符号是一种进步。

有趣的是,由于大众知道了陈玉成是秀美少年,他的形象便也进入亚文化领域。原耽《双星记》中他是原创受的攻,同志圈也有以他为主角的R18G文【我看过并欲言又止】


五、雾里看花终得花

陈玉成的形象变迁当然有政治因素,但究其深因还是历史考证的发展。晚清时期无人深入研究太平天国,文人大都是千篇一律地歌颂清廷荡寇武功。民国时期研究存在严重时代局限,伪史真史混杂一处,并且很多原始材料尚未发现。直到太平天国历史研究取得大进步,后人才不至于被晚清对陈的丑化蒙蔽,又能打破民国时对陈的固有印象。而当历史研究受到文革干扰时,陈的形象也就往另一个方向歪曲了。整体而言,历史学是逐渐发展的,因此陈玉成的形象最终是逐渐贴近其本来面目的。

陈玉成本人没留下多少东西,他可能也想不到后人会如何丑化或拔高他,但这并不重要。他没必要说什么——历史终会留痕,是非自有公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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