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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贝拉】Ça ira

埃斯林会战前几天的一次邂逅


拉纳元帅一屁股坐在长满苔藓的湿润泥地上,脑子里一团乱麻,饶是他闭上眼睛放空心神,最近的各种破事仍拼命往眼前凑,赶都赶不走。塞沃尼的脑袋嘭一声开了花,鲜血溅到地图上;教堂的墓地被加农炮炸开,七零八落的肢体下雨般落了一地;朱诺冷冰冰地拒绝了他的邀请,说你不必假惺惺地同情我;路易丝将他的衣服叠好塞进行李箱,说我希望你能早点回来;缪拉懒洋洋地靠在躺椅上,说西班牙的情况很棘手,还好他已经成了那不勒斯国王,再也不用回西班牙了;皇帝微笑着张开双臂,说你终于来了,你最熟悉去维也纳的路。

“妈的!”

他蓦地起身,泄愤似的踹了一脚树下的灌木丛。然后他像是全身骨头被人瞬间抽走了一般,一下子瘫倒在地,抱膝而坐,脑袋埋在膝盖上。

“我受够了……”

他咬紧下唇,想控制自己的情绪,但嘴角到底尝到了咸涩的味道——他还是没能把他妈的眼泪逼回去。

“这该死的波拿巴是要我们大家都完蛋!”

受够了,他早就受够了。他十分确信,这次他会躺在棺材里被人送回家。十多年前波拿巴就说过时机一到会让他去死的,现在看来是时候了。

树林另一端忽然传来沙沙声响,似是有人轻踏落叶。

“谁?!”

拉纳立刻警觉地抬头。

今夜月色很好,月光透过树冠缝隙落下些许,勉强照亮了来人的惊讶表情。

“那个……”对方欲言又止,似乎不知道说什么好,“您还好吗?”

“我当是谁,原来是从不上战场,只会追着陛下讨赏的贝西埃元帅先生,”拉纳马上站起来,草草抹了把脸,“您找我有何贵干?”

贝西埃不悦地皱眉,但他的语气很和蔼:“我只是无意中路过此地,并不是故意打扰您。既然您不需要帮助,那我告辞了。”

“我很好,”拉纳咬紧牙齿,“要是我发现您在外面乱嚼舌头……”

“我就当没见过您,”贝西埃平静地说,“您不必担心,难道您还不了解我的为人吗。”

“您的为人?”拉纳嗤笑道,“我如果了解您的为人,您又怎会有今天的地位?”

想都不用想,当年那个诬陷他贪污的混蛋一定是贝西埃,自己刚被贬去葡萄牙,他就接手了近卫军指挥权,这就是最好的证明。

“……我不想和您争辩,”贝西埃在身侧握紧双拳,似在克制自己的怒气,“总之夜深露寒,明天我们还有很多事要做,您还是早点休息为好。”

“我的事不劳您操心。”

“那么晚安。”

贝西埃也不纠缠,转身离去。

沿着小径走了几步后,他还是按捺不住好奇心,遂回头看,只见拉纳又原地坐了下来,双手掩面。

他真的没问题吗?

不知道为什么,贝西埃觉得自己怎么也迈不开脚步,于是他索性也席地而坐,而拉纳一反常态地没有赶他走。

两人古怪地保持大约五六米的安全距离,像相互戒备的决斗者。谁也不说话,但除了风声和虫鸣,贝西埃还能听见对方拼命压抑的啜泣声。

战争把我们都变成了疯子。贝西埃心不在焉地看向幽深的树林深处,心想也许这里是埋伏散兵的好地点。

“你和缪拉上的是神学校吧?”

拉纳冷不丁开口,几乎吓了贝西埃一跳。他和缪拉的确是乡间神学校的少年同窗,但那是很多年前的事了,拉纳忽然莫名其妙地问起这往事,实在叫他摸不着头脑。

“是的。”

“那你应该懂了。”

“懂什么?”

“我问你,地狱真的存在吗?”

“存在,身负重罪之人将在地狱受惩。”

他听到对面的急促呼吸声。

“有没有什么办法……能赎罪?”

贝西埃起身,走到拉纳身边,半蹲下来。

“你不会下地狱的,你并没有做错什么。”

“你不明白……我逃不掉的,你逃不掉的,我们大家都逃不掉的,”拉纳的声音发颤,“陛下一定会带我们下地狱。”

“我明白……”贝西埃试探性地伸手搭上拉纳的肩膀,那具身体显然在颤抖,但并没有推开他,“我们都一样……”

“你比我虔诚,看在你成天祈祷诵经的份上,那些红衣主教也会去地狱里捞你的。”

“你要不要也开始祈祷?”贝西埃柔声说,“将自己的灵魂交给万能的主吧,这样你会好受一点。”

“我早就开始了,”拉纳抬起头,疲惫地与他对视,“我每天都祈祷主能宽恕我,我在萨拉戈萨搞弥撒,我捐财产给莱克图尔的教堂。很好笑吧,我居然会做这些乱七八糟的事?现在你可以尽情嘲笑我了。”

贝西埃自然明白拉纳的意思。想当年,拉纳经常以各种理由打断他的餐前祈祷——“这白面包不是主赐给你的,是我从敌人眼皮底下偷来的,你应该向我祈祷才对。”“我马上就要去罗马逮捕教皇和红衣主教,他们比你虔诚多了,但哪有什么主来拯救他们?啧。”更有甚者,拉纳会为了政教协定和他争得面红耳赤。“政教协定是必要措施,第一执政的政策是弥补大革命造成的裂痕,现在正是凝合所有阶层的大好时机。”“他还有脸提大革命!为了摆脱该死的教士我们流了多少血,现在他一纸协议就想一笔勾销?”

“我为什么要笑你?”贝西埃叹气,“朋友之间不应该相互笑话。”

拉纳倒吸一口冷气。

“我们不是朋友,你不要误会了。”

贝西埃一时语塞,没错,吵成这么难看的他们早就不是朋友了。

但当年他们似乎曾是朋友。那时他们经常像今夜这样随便找个地方一坐,天南地北地胡扯瞎聊,缪拉喜欢加入进来,就连皇帝有时也会陪他们吹牛。他记着当时拉纳看皇帝、或者说看小伍长的眼神,那是一种他从未见过的神采,像星星一样闪亮。

而今夜拉纳的那种空洞眼神,他也不曾见过。

“我没有误会,今晚我可以暂时当一下你的朋友。”

“……”

拉纳不置可否地别过脸去,凝视树林深处,似乎他也开始研究这片树林的战术价值。贝西埃在他身侧盘腿坐下,闭目冥想。

两人又陷入了长久沉寂,如同对方不存在一般。

“你说战争什么时候才能结束?”拉纳的声音平缓多了,不再颤抖,但也听不出他的喜怒哀乐。

“陛下说卡尔大公的主力就在对岸。”

“这可说不好,也许他已经跑了呢,狡猾的奥地利人,”拉纳随手捡起地上一片叶子,“还有西班牙……”

“等打完这一仗,陛下也许会再次亲征西班牙,”贝西埃谨慎地选择措辞,“他会安排妥当的。”

“亲征就能管用吗?”拉纳百无聊赖地把玩着手里的叶子,“西班牙人是不可征服的民族,他们有坚定的信念……曾经我们也有。”

“陛下和帝国就是我们现在的信念,不要太担心,等打完这一仗,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是啊,一切都会好……”

拉纳轻轻地哼起《一切都会好(Ça ira)》的高潮部分,那是他们十几年前在比利牛斯山征战时非常熟悉的旋律。不知有多少个夜晚,他们围在一起烤火,靠这首歌的精神食粮填饱又没吃上军粮的肚子,又不知有多少场战斗,他们大声哼唱这首歌,勇猛地冲向西班牙军的枪林弹雨。

贝西埃跟着拉纳哼歌。老实说,歌词他俩早忘得差不多了,调子也不能保证完全正确,但某种熟悉的东西开始在空气中缓缓流淌。他不由自主地向拉纳那边挪了挪,而拉纳一把握住了他的手。

“一切都会好……”

“会好的,”贝西埃紧紧捏着对方的手,闭上眼睛,“都会好的。”

会好的,他会变回皇帝麾下那个坚强傲慢的拉纳元帅,会耀武扬威地命令他“冲锋到底,目前为止您的骑兵除了游手好闲什么也没做”,会蛮不讲理地讽刺他“从来不会给漂亮的制服沾上一丝灰尘,但是我想见陛下时,您就冒出来拦我”。

月亮不知何时已西沉,天边铺开一层浅浅白光,远处传来军号的声音,偶尔还有一声战马的嘶鸣。他知道分别时刻已至,遂松开了手……

“元帅阁下?”副官担忧地问,“您不吃点吗?”

贝西埃元帅睁开眼睛,结束餐前祷告,迎接早晨的和煦光线。

“我是应该吃一点,”他取了一片面包,“我还不想空着肚子战死。”

他无视副官担忧的眼神,草草吃了两口了事,连最爱的蒜酱都忘了抹。亲爱的玛丽的来信已全部烧光,一切都安排妥当了,他可以安心出发。

“一切都会好……”

贝西埃元帅轻轻哼歌,纵马走向逐渐升起的朝阳。


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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